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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启程

第0章 启程

彼奥缇弗神圣教堂,位于王国主城「沃曼」东侧。

【我是崇尚至善的神官,我愿意顺从神明的旨意。】

少女的声音在墙壁间回响。

这里是专属于被神明庇护的贤者——神官的场所,神官们不定期在这里进行祷告,为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带去祝福和希望,在心善至纯的神官们虔诚祈祷时,位于教堂大厅最深处的神像便会散发光芒。

对于神明的拥护者来说,得到神像的回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将此作为身份的象征,把在教堂的祈祷当作例行公事,自从原本只有王国皇宫独有的「神官」职位正式被列为「冒险者」之后,神官的主舞台便从骑士团转向各地的冒险者协会。

根据「新王国条约」规定,神官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神圣教堂进行祷告,除此之外的时间可以进入各地的冒险协会为各种当地事宜提供协助,获取的福利与其他冒险者相同执行「功绩领酬」制度,在协会的记录里留下越多的功劳和成绩,便可以领取越多的酬劳。

神官将冒险协会的功绩记录上交给神圣教堂也可以视情况给予公认称号与殊荣,因此不管是为了荣誉还是物质需求,神官们都会积极的出现在各地的冒险协会。

【以善为行,以恶为敌,侍奉光明,坚守信条。】

不过,能够说出自己是为了尽自身义务去扶持弱者维持民生,代替神明为人们带来安乐的神官早已销声匿迹,战争的伤痛和流转的历史磨灭了太多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了神官们纯净无垢的心。

圣光已经不同于以往那样耀眼,有时也能看到石砌女神的眼角流出泪水,强盛百年的王国能够繁荣至今依靠的不止是财富和权力,还有国民热诚的敬仰以及虔诚的信仰,倘若作为信仰者先驱的神官都无法令神像绽放曾经的光芒,国民心中的信仰又会如何呢…

皇女艾丽娅注视着教堂大厅深处那座神像,等待着此时此刻在神像前跪地祈祷的少女完成例行的公事,作为一国之主的她在其他神官祈祷时绝不会留在这里,毕竟诸多的国事等待着她的处理。

但是每当眼前这位神官在祈祷时,她都会站在这里,因为在她眼里这是唯一一件比国事更加重要的事情。

【赞颂神明,为世间献上福音。】

祷告结束,少女放下了指尖相扣的双手。

然而神像没有给予回应,这本应是不该出现的结果。

心有善念的神使或是虔诚的信徒,只要心中挂念神明就理应会让神像散发光芒,距离神明最近的使徒神官能直接得到神明的庇护和神圣力量,「让神像发光」这种事情自然可以轻易做到。

但实情便是如此,就算身着端庄华丽的神官服装,手持精致的神杖,发自内心的祈祷,得来的也只能是石砌女神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她的内心存有邪念,而是侵染无辜者鲜血的过往令她的诚心全部变成了丑陋的伪装,卑微又不堪入目。

在神明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徒劳,背弃神明的人不会得到眷顾,亵渎信条的人则不会得到认同,这是历史承认的坚守,也是世代皆知的戒律,彼奥缇弗神圣教堂的神像从未欺骗过任何人。

少女目视面前毫无反应的神像,无奈地收回视线。

对自己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倘若现在自己就能得到神明的回应,那之前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和决心就没有了意义,虽然不能算是坏事,但也是一种遗憾。

她拾起祷告前放在地板上的神杖,转身看向皇女。

艾丽娅目睹了这位不被神明认同的神官,不知是应该给予安慰还是鼓励,她无法理解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总是在皇宫政客之间席坐的艾丽娅并不缺失对他人的观察能力,只是这位神官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波澜,看起来和工匠手中雕刻的木偶般外貌精致靓美,却没有血性和感情。

【看起来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呐,优碧娜。】

优碧娜▪菲尔米纳斯,少女崭新的名字,同样也象征着新的人生。

战争的结束换来了人们的安康幸福,这对于她和「那个人」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结果,不过在战争中被杀害和剥削的人依然蜷缩在烈火的影子里,对下一刻的到来充满恐惧、焦虑。

灾厄的洪流湮没了希望,作为浪潮中致命的旋涡,摧毁的东西早已不再是简单的房屋和甲胄,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即便拿出「曾经的自己别无选择」当作借口,杀戮遗留下的罪恶也不会减少。

优碧娜并不奢望能被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也从没有否认过自己的罪业,就算是站在神圣教堂大厅的此刻,这份自我认知也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这个认知在她看来并不意味着尘埃落定,为那个人说过生命的意义不会止步于「偿还」,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并在赎罪的同时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即便优碧娜并不理解他口中的「幸福」到底是何意义,但是倘若赎罪可以为自己带来答案,她定然毫不犹豫的接受。

因此,在赎罪的人生还未获得所谓的幸福之前,她还需要做很多的事,去很多的地方,履行自己在圣堂之上的誓言。

沉默了许久的优碧娜点了点头,对于她来说这个回应已是最大限度的努力。

在法尔贡战斗的日子里,语言是不被需要的东西,凯瑟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要因为做多余的事情而浪费时间,杀与被杀的结果仅在一念之间,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忘记一些东西。

艾丽娅不禁笑了出来,她缓步走向优碧娜的位置,鞋跟碰撞地板发出的清脆声响连续不断的回荡在大厅四周,宁静的空气被温暖的朝阳染上温和的色彩,尘埃在窗沿前缓缓漂浮。

她停在优碧娜的面前,把从进入教堂开始就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个给你,会用得上的。】

留在优碧娜手里的黄金吊坠折射光辉,精致入微的雕刻与沉重的分量不仅仅是象征着彼奥缇弗的顶尖工艺,更是代表着权力和财富,由王国最高领导者直接授予的信物,是只有拥有者完全信任的人才会拥有的「万能通行证」,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出示此物便可以号令一切王国势力,享有与最高领导者等同的权力。

在某些势力普及薄弱的地区,黄金吊坠的存在甚至被当作是流传,优碧娜看着手中熠熠生辉的物件,本想开口却又重回沉默,面对这样的优待理应回以感激,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的传达给对方,更不用提感谢的对象还是那位举国瞩目的皇女。

艾丽娅像是察觉到了她纠结的处境,一改先前端庄的姿态,用不同于平常的俏皮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这样的方式来尝试减轻此时优碧娜的负担。

【不用拘谨,你不是王国的臣子,对我不必恭敬。】

优碧娜听罢再次以点头回应,用语言作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些困难,想到在不久前这位少女的名字还不是「优碧娜」,艾丽娅明白她还需要时间去适应新的人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原本坚持了十七年的习性和生活状态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重新审视面前这位「神官」。

深蓝色的长发,深邃的天蓝双瞳,精致的令人嫉妒的美貌,神圣教堂的神官特制冒险者服装,还有手中昂贵的神杖。

回想起记忆中那位「黑刃的夜魔」以鲜血洗面的景象,艾丽娅根本无法把现在的这位神官与那位手持黑刃的恶魔相对应,但是她深知这两个身影都会重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个过去与现在自相矛盾的少女,艾丽娅想象不到属于她的幸福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这也是她对那个男人许诺的理由,那个男人为何在最后露出那样的笑容,还有他那沐浴在鲜血中的灵魂所怀有的憧憬,都被藏在了这位少女的身上。

半晌之后,优碧娜将神杖挂在背后,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

【优碧娜。】

艾丽娅的声音令她停下了脚步,但是却没能让她回头。

教堂的门扉外是冗长的石砌阶梯与遥远的苍空,从大厅中央的过道就可以眺望到远处地平之上那白云汇聚而成的国度,清扬的徐风穿过厚重的门框拂起两人的发梢,在耳边低语的风声好似优美的歌谣又像是某种讯号,指引着迫切踏上征程的旅人。

【你准备好了吗?】

风旅行过的记忆包揽这世界的每个角落,见证了这片土地上形形色色的人们,现在它来到这个场所,记录着沉寂已久的灵魂重返自我之路的时刻,即便背负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启程之日的振奋也足以让她向前迈出脚步,在她的心中总有声音在高声的呐喊着,欢呼着。

凝视着天空彼端那不被双眼目及的地方,她下意识地作出回答。

【嗯。】

温柔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风声传入艾丽娅的双耳,她不禁面露惊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的笑颜,现在的她总能感受到某样东西正在激荡,某些东西正在萌生。

有东西被画上了句点,又有什么故事被赋予了序章。

无法理解,又好像全然知晓,因约定而诞生的愿望,浑然不觉应走向何方,但那能够到达的地方又在隐隐若现,她能看到这位少女只身前往的净土,也能看到那满是伤痕的双脚陷入过往的血潭。

少女在门前再次停下脚步,她回眸看向艾丽娅,深邃宁静的双眼里除去烈火中被焚烧的稚嫩和迷惘,还有从刀刃和尸体里领悟的真理和成熟。

她本想再次开口,只见艾丽娅将手指放在唇前并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她说道:

【去拉尔拉多,帮助那里的人们,这是第一步。】

少女听到后点了点头,离开了教堂。

——放心吧,负罪前行的你不再需要问别人自己该去哪里。

——既然渴望救赎的你愿意去往任何地方,那就由我来为你指引方向。

誓言,在无言中被坚守,没有问为何要做到此般地步,也没有告诫和警醒,就连信任都显得宛如闹剧,可她仍然感到欣慰,创造再过去不敢去想象的奇迹,为身负罪孽的人开辟新的道路,作为契机和理由的话,这已足够。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艾丽娅把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为远行的负罪者献上自己的祝福。

【一路顺风。】

这次…风见证的不再是某个角落或是某个人,而是某个故事的起始。

——神官优碧娜,在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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